程雪二人上到半山腰，就听见山顶传来乱糟糟的声音。
听不清说啥，但从语气中的怒吼就知道，山上肯定不太平。
“夫人，咱还是回去吧。”永喜满脸担忧。
他们受伤无所谓，但夫人绝不可以，这是老爷的命。犹记李晖跟他们几个摊牌时的态度，李家上下所有事务，尽管报告狼窟。但李夫人的生命安危，绝对要有保障。
当时他们觉得是小题大做，可自打接触来以后才清楚，李老爷是真的在乎媳妇。
程雪见他满脸担忧，抬手指着山顶的红杉松，道：
“如果山上真的有毒气，树不可能长势这么好。刚才那位田军爷也说了，只有铁匠中毒，山匪没有，想来这毒气是在铁矿之中。”
磨盘山有铁矿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。她若揣着明白装糊涂，倒显得心机颇深，平白让人忌惮和在意。
果不其然，永喜在听到她这话后赶忙小声提醒：
“夫人，铁矿的事情不可说出来，一定要装不清楚，这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秘密。”
程雪好笑的摆摆手，不在意道：
“这有啥可装的，事实就摆在眼前，我说没有谁能信，你别杞人忧天。”
“夫人，您就听小人一句吧，咱装不知道，成不？”
见他如此可口婆心，程雪的目的达到，故作勉为其难的敷衍——
“成成成，听你的还不行？赶紧走吧，一堆事呢。”
二人继续往山顶走，很快燃烧枯艾杆的味道就传上来，他们也再次被人拦住。
永喜自报家门，两名士兵的其中一个拱手行礼，说：
“原来是李夫人，小人给您请安。劳烦夫人即刻下山，主帅已下了命令，任何人不许进去。山顶有毒，即便您担心李大少爷，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。”
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小，眼神里还带了几分斥责看向永喜。
程雪没有领情，越过他看向里面，道：
“麻烦进去帮我通禀，就说我有些话要面见主帅。”
“李夫人……”
“劳烦了。”程雪强硬打断他的话，“我从北境府城过来就是充当军医，如今出事我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。”
士兵听到这话，终于没再推拒，转身离开。不多时折返回来，做出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李夫人，容小人再提醒您一下，里面真的危险，我们这次都够呛能下山。”
“放心，有我呢，保证你们都能平安下山。”
程雪说完，迈步自信的步子往前走。她虽然外科手术很牛皮，可中医是半路出家，实打实的二把刀。之所以这么有信心，无非是她念书比较再多，再加上茂密的红杉松还有没中毒的山匪。
铁矿石对人体有辐射，但没有放射性，所以对人体无害。可铁匠终日都在矿里做事，这就很容易出事。
进入寨子，映入眼帘的就是正中间的“忠义堂”三个大字。这帮山匪还好意思讲“忠义”？闹腾的山下村子都成了鬼村，怎么有脸面对这块匾额呢？！
“小妇人李门于氏，见过肖主帅。”
“李夫人免礼。确定此毒有法解？”
说话间肖松已经走到她的跟前，看得出来，他有些慌。
程雪摇头，没卖关子的说：
“肖主帅如果信我，您们就尽管下山去。山顶根本没有毒，若是有、红杉松不可能长得那么茂密。听把守的军爷讲山匪都没有中毒，唯有铁匠满脸浓疮、溃烂，若我猜的没错，应该是他们常年高热劳作，损伤了皮肤导致。”
“损伤皮肤？脸皮吗？”
程雪重重颔首，怕他不信，主动把蒙在脸上的帕子摘下来。永喜见她摘了，也跟着摘下。
“肖主帅能让我去看看这些生疮的铁匠吗？兴许……我能治好他们。”
“可以可以，我带你过去。”
肖松边说边走，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放松。
来到后堂，程雪就看见了满脸长疮的众人。他们目光呆滞，围在一起挨着坐，有的甚至身体颤抖。
凉燕关于私造兵器的律例有明文规定，哪怕江湖人想打造一把匕首，都得去衙门备案。当然，也有背地做的，但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，可一旦被发现，那就不是株连九族，而是十族加车裂酷刑。
他们都是寻常普通人，即便知道所做之事会掉脑袋，可妻儿老小被人掌控，他们不敢不遵从。现在东窗事发，他们担心自己跟妻儿老小的未来，也实属人之常情。
程雪蹲下来，就近抓个铁匠的手腕诊脉。
脉象弱细，阳虚气陷，很明显的肺部有病灶。肺气不足就会引发很多病变，例如他们脸上的这些浓疮。
“平日咳嗽吗？”
铁匠怯弱看了眼肖松，随后点点头，照实回答：
“走的急时就会咳，还有些喘。常常夜里睡觉被咳醒，腔子里很不舒服。”
他口中的“腔子里”是北境土话，就是胸腔里面的意思。
“你们每天吃喝咋样？晚上睡在哪里？”
铁匠听到熟悉的乡音，明显轻松了很多。
“我们大伙儿每天就是饥一顿、饱一顿，晚上就在里面休息，虽然热些总比没有柴禾的冷屋子强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这位夫人有所不知，我们都是各镇子的铁匠。要不是妻儿老小被欧坤他们抓了，我们不敢做这些砍头的事情。”
“真的不敢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所有的铁匠，此刻就是病急乱投医。好不容易见到个心平气和的人儿，赶紧把自己承受的委屈等事，全部讲了一遍。
肖松在旁听着，心里把京城的顾家跟苏家，骂了个底儿掉。索性不是中毒，不然北境防线就会崩盘，虎视眈眈的北芪肯定会进犯。为了几块碎银两竟做到如此田地，简直猪狗不如。
“李夫人，他们的脸可有法子医治？”
“可以的肖主帅，只要他们远离现在做事的地方，吃些木耳等清淡的东西，再喝几副汤药，即可痊愈。”
“那痊愈后呢？可还能继续打铁？”
“不不不，我们不打铁了，不打铁了，再也不打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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