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南琴长呼一口气，道：“原来你真是位姑娘，那就好，我还以为……”
黄蓉笑道：“以为我是个登徒子，存心占你便宜，是不是？”
秦南琴面上一红，沉默不语。
黄蓉一撇嘴，道：“我只是好奇，想试试你，看你究竟会不会武功。毕竟寻常人受了重重一棍，结果毫发无伤，怎么想都不对劲！”
秦南琴道：“可是我的确不会武功，但凡我会个一招半式，我就不会来报官，而是干脆把乔太恶贼杀了！”
她本是斯斯文文的模样，平常说话甚至有些腼腆，但提到“乔太”二字时，双目却陡射冷光，如锋似芒，“杀”字出口，更显果断狠辣，隐含铿锵之意。
黄蓉暗中讶然：“好大的杀气！我可不能轻瞧了这位不会武功的姐姐！”她心中转着念头，口中则道：“我现下知道，你的确不会武功。方才的事，也许是衙役打你时良心发现，故意不伤你。”
她话锋一转，又道：“你方才在大堂时，只说状告武宁县令乔太，还说他害死你爷爷，但其中经过究竟如何，我却不知，你能给我讲讲吗？”说着话拉着秦南琴，两人并肩坐在一段横倒的树干之上。
秦南琴叹息一声，道：“说来话长，这要从我爷爷带着全家人从广东老家出来讨生活讲起。”
她出了会儿神，似乎在回忆过往，然后道：“我家是广东的捕蛇世家，从我祖爷爷一辈起，家人便世代从事此业。但传到我爷爷时，因为恶了当地土豪，存身不住，只好全家迁徙，一路西行，辗转来到江西山岭之中。此地多蛇，爷爷便带领大家重操旧业，这才慢慢安定下来。”
“当时我家人口很多呢，有爷爷，爸爸，妈妈，叔叔，婶婶，还有我。我们捕蛇过活，发售蛇皮蛇胆，生计还算不错，长辈们挣了钱都攒下来，去集上扯几尺花布，为我做一身漂亮衣裳……”
秦南琴嘴角带笑，目中有光，谈起自家人生活的点点滴滴，十分细致，又带些絮叨。
黄蓉平日间最喜热闹，对此等家长里短之事很是不耐，但今日听秦南琴讲述，不知为何却听进去了。好似她幼时睡不着觉，缠着母亲哼儿歌，讲童话。那时节唱什么，听什么都无所谓，关键是那种温暖和熙的感觉，实在令人着迷。于是她一语不发，静静倾听。
秦南琴说了半晌，忽然醒悟过来，歉然道：“黄姑娘，我说了很多没用的闲话，抱歉了。”
黄蓉笑道：“不是的，我很喜欢听呀！”顿了顿，又撅起嘴道：“我叫你秦姐姐，你该叫我什么？”
秦南琴一怔，道：“那……我托个大，叫你蓉儿妹妹。”
黄蓉脆声相应，笑道：“这才对！”又道：“后来怎么样了？那乔太是怎样害你们的？”
秦南琴道：“刚开始时，乔太并不是武宁县县令，担任县令的另有其人。我们家所处村落和周边十数个村落一起，均受武宁县辖制。大约十数年前，官府分发给我们一种名为菩斯曲蛇的毒蛇，命我等捕蛇人在当地山林中放养。官府规定，每户人家在春秋两季的季末，都要交上二十枚此类蛇胆。除此之外，我们还可以开垦荒地，种些稻谷蔬菜。如此忙活一年，家中还能有些盈余。”
黄蓉忽道：“县令征收蛇胆作甚？莫非要献给皇帝？”
秦南琴摇头道：“这就不知道了，我们只管凑数上交蛇胆，其他的管不了，也不想管。”
黄蓉暗道：“蛇胆明目解毒，确是难得的药材，而菩斯曲蛇一听便知是异种，恐怕药效更甚，但是大张旗鼓地征收蛇胆……我也去过临安府与其他地方，没有此类消息传出，其中到底有何关窍呢？”
她正自存想，秦南琴已继续道：“又过了些年，前任县令卸任，乔太来到武宁县做县令。他一来此处，便改了前任县令征收蛇胆的规矩，春秋两季变为春夏秋三季，每季每家要交三十枚蛇胆。”
黄蓉皱眉问道：“征收这么多？你们能凑够数吗？”
秦南琴苦笑道：“开始时大家一起辛苦，还能勉强凑够，后来我的父母与叔婶捕蛇时，先后被毒蛇咬伤丧命，只剩下爷爷和我两个。我们就算再是辛苦拼命，也是凑不够了。而且近来林中出现一只火焰般颜色的异种神鸟，专以蛇胆为食，捕蛇就更难了。”
黄蓉愤愤道：“什么神鸟，早不来晚不来，偏此时来，还与穷人争饭吃，一定不是好东西！还有姓乔的贪官，更不是东西！”
她气愤片刻，定了定神，又问道：“那你们怎么办？”
秦南琴叹息一声，道：“姓乔的规定，若是凑不够蛇胆，便以钱粮弥补亏空。于是不过数年，我家辛苦耕耘的田地所产，就都赔了进去，后来典卖农田，还是不够，姓乔的便打上我的主意，跟我爷爷说，只要把我嫁给他当妾室，就可免去我家的蛇税……”
黄蓉大骂道：“狗官！狗官！”又望了秦南琴一眼，道：“你爷爷没答应吧？”
秦南琴失笑道：“若是爷爷答应了，你现下就见不到我了！”又道：“其实我倒希望爷爷答应。”说着话垂下头去，面露黯然之色，轻声续道：“姓乔的步步紧逼，我爷爷总是搪塞，勉强应付。后来姓乔的派了几个恶贼来到我家，有好心人事先告诉了我们，爷爷见势不好，先命我从窗户处逃出，隐藏在山林之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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